微博:石榴子_手癌晚期
偶尔考据YY有
鬼丸实装了!!!!!
 

明月归途【一期三日【超长字数2w2【一次管饱

《明月归途》

*名字真·瞎起……

*丰臣时代妄想,古风什么的……【望天

*bug一大堆,天下一振私设有,OOC,宁宁可以看到付丧神,暗堕有,结尾跳转本丸

*或许不太甜,但是也不会苦

 

(1)

真是个好天气呢。

过了午,这初春的料峭也在暖阳里蒸发了。宽大的和服下摆从廊上走过,伴随着侍女们如同莺鸟般的巧笑声,甚至惊扰了落下来的樱花瓣,打着转飞进敞开的拉门里。刚刚午睡醒来的贵妇人撑着半个身子看着外面的春景,侍女手中搭理的长发,如同流水一般柔顺。

“这种大好光景,当是应去外面晒晒太阳啊,总是在屋子里,也该发霉了呢。”宁宁看向刀架上的那柄太刀,形制优美的古刀带着仿佛沉淀了时光的雅致,就连阴影中端坐的人形都给人只可远观的高贵气质。

梳发的侍女看不到角落中的付丧神,听着自家夫人这样念叨,便接话道:“不如便出去走走看吧,这个时间,或许大人也该回来了呢。”

这侍女话音刚落,院子那面便传来急急火火的,木屐踩在石板上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宁宁”的呼唤,甚至连正式的衣服都没有换下来的,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跟孩子一样小跑着就过来了。

宁宁看着不觉好笑,那侍女也露着笑意将宁宁扶起来坐好。跟个孩子一样的丰臣秀吉跑到廊下坐着的时候,宁宁已经斟好了茶推到他面前。丰臣秀吉拿起来便一饮而尽,丝毫没有位居关白该有的模样。

“这是跑到哪里去了,瞧瞧这一身的汗臭味,还真是忍不住让人嫌弃呢。”宁宁夸张地捂着嘴巴笑他。丰臣秀吉也不在意,往宁宁身边又凑了凑,有点神秘兮兮地道:“我今天,可是得了一把好得不得了的刀。”

“是呢,是呢,都挂在腰上了,还不快给我看看。”眼尖的宁宁早已发现对方腰上的那把非同寻常的太刀。丰臣秀吉自然免去了不必要的隐瞒,解下刀来便给宁宁看。

金色的刀鞘本就少见,出鞘时所现的灵光,更是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怎么样,是把好刀吧。”丰臣秀吉仰着鼻子炫耀,“毛利辉元知道我喜欢名刀,所以才特地送我的哦。”

“你啊,就是抢来的,也硬要说是人家送的。”宁宁抱怨着,眼睛却没有离开眼前的刀身。

“真是,我如今也是位居关白,怎会随便抢人家的东西?!”丰臣秀吉拧着妻子的意思。宁宁也不怪他,只是笑笑,便问道:“这刀既然是名物,总得有名字才是。”

“哦,那它的名字,那可真就了不得了。”丰臣秀吉露出自豪的神色,“知道那位著名的短刀名手粟田口藤四郎大人吧。这可是那位大人一生中唯一的太刀之作,便起名为‘一期一振’。”话到中间又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要说这把刀有多优秀,曾经差一点就成为‘天下五剑’之一。不过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如今又称呼为‘天下一振’啊。哈哈哈,宁宁你说是不是很帅气啊?跟我很配啊?我可是一听这个名字便觉得应该是我的爱刀啊,可不能就这样埋没了啊!”

“还说不是抢来的,真是,说不定又要有人跟我抱怨来了哦。”宁宁手上收了刀,眼睛却狠狠剐了丈夫一眼。

“哎呀哎呀,宁宁……”丰臣秀吉想着什么讨巧的话语来安慰自己的爱妻,结果最后却又变成了使用着听不懂的方言进行的没有营养也没有攻击性的争执。不过这些在下人们都习以为常,甚至因此觉得“两个人无间亲密”的小小吵闹,已经飘不进阴影中的那个人的耳朵了。

从听到“差一点就能成为‘天下五剑’”这句话开始,一直在阴影中沉默的青年,便抬起眸子,看着廊下有着一头水蓝色长发的男子。

相比较三日月宗近所接触过的众多刀剑来说,这位被称呼为“一期一振”的名刀,身材并不算他所见过的最高大的人——或者是刀。三日月宗近可以通过风吹在对方层层叠叠的衣服上所留下的痕迹,来判断对方身材的好坏。因此就算在挑剔的三日月宗近眼中,一期一振都可以用“高挑挺拔匀称俊美”这样的词来形容——更勿论刀资该如何的优秀。

差一点就能成为“天下五剑”啊。

三日月宗近在心中念叨着。

因此为了弥补遗憾,才会有了“天下一振”的名字。

一期一振水蓝色的长发,如同真正柔软的流水,在染上了樱花颜色的风中浮动着。他的眸子如同春日的灿阳,只是静静站在主人身后的模样,那双眼睛里也沁满了同嘴角如出一辙的温柔笑意。

莞尔,他抬起头,像是早已注意到来自三日月宗近的视线一样,看向角落中的他。

三日月宗近没来由的,忽然觉得脊背一僵。

“晚辈,一期一振吉光。”像是酝酿了许久的开场白,从一期一振泛着樱色的薄唇里念出,带动着他整个身体,向阴影中的人微微行礼,“来的路上,早已听闻您的大名。能同三日月殿下共事,晚辈此生有幸。日后若有不当之处,还望三日月殿下指教便是。”

恭敬而不卑微,于他眼中自始至终都含着笑意。没有像那些敬仰他的后辈一样带着震惊与胆怯的心情,也没有像同为“天下五剑”的同僚们一般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态。与其说一期一振在向“天下五剑”问候,不如说仅仅是向三日月宗近这把刀来问候说的贴切。

终究只是差一步就登上顶峰,如今就算冠上非凡的称号,也不过是堪堪比肩的普通名物而已。那么在他眼中,“天下五剑”的至尊,与普通名物的平凡,又有什么区别。

因此名分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想到了这种答案,三日月宗近也不免笑起来。

“既然担心着日后有不当的地方,不如眼下,我便带你去城中逛逛如何?”三日月宗近说着,终于从阴影中站起来走出。他深蓝色的狩衣上没有一丝褶皱,垂着衣角上金色的流苏;深蓝的长发如同上好的丝绸一样柔软,乖顺的贴服在脸颊两侧,剩余的长发被随意绑了垂过肩头,而用于结发的发绳,亦用金线结出流苏的模样。

整个人华美至极。

“不过说起来,阁下的生父、那位著名的短刀能手所做的刀剑,关白大人这里,也有珍藏数柄。正好,我也带你去见见,相互之间打个招呼,日后也好共事。”

三日月宗近说这话的时候不咸不淡,却似乎刻意避开了什么。一期一振没有计较,跟上三日月宗近的脚步,却在几步之后回过头,对着往他们这边偷看的宁宁,行了个礼。

 

(2)

夜色不知不觉便降落在一片织锦花般的世界里,烛火的熄灭说明着主人早已就寝。夜空中,独留一轮三日月,赏着纷纷扬扬的樱花。

宁宁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的时候,自己已经睡了一觉。半阖着眼便见着深蓝色的人影在门边端正的跪坐了,月色在纸门上投下他清晰而端正的影子,却像是有心事一般,耸着的肩膀也不肯放松下来。

“怎的今日回来这样晚?”宁宁闲闲地问出来。这位天下最美之刀的付丧神,虽向来我行我素,却唯独不会忘记就寝的时间。纵使之前也有过带着新人往城中参观的例子,今日却是个例外。

“宁宁大人啊……”三日月宗近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那个一期一振,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呢。”

宁宁听得这样的评价,微微一愣,旋即笑道:“糟糕啊,能被你说难以对付的人——”她支起了半个身子,睡意全无,饶有兴趣的看着那纸门外的身影,“秀吉这次,带回来了怎样有趣的家伙呢?你要知道,你们走的时候,他可是向我行礼了哦。能发现我能看到你们,果然是不好对付的家伙吗?”

“宁宁大人。”三日月宗近似乎有点不满,反驳的话到喉头,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徒留下一声无奈的叹息。半晌,三日月宗近试探性地问道:“宁宁大人,所谓亲人,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

宁宁本是想听三日月宗近讲一期一振的事情,不曾想却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心下略略有些失望和吃惊,想了片刻,却也认真回答道:“嘛,应该就是可以向他撒娇,在他面前无拘无束,就算口无遮拦,也会原谅自己的存在吧。可以在他面前,展现最真实的我。”

三日月宗近听了此话,似乎陷入了一时半刻的沉思之中,少顷才开了口,道:“如同您与关白大人那样吗?”

“是这样哦。”宁宁耐心回答着,后又问道:“那么一期一振君,是如何一个不好对付的人呢?”

像是又在思考一些什么,三日月宗近又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一期一振阁下,是一位不会伪装的人。不管是在弟弟们面前,还是在我面前,或者是在不认识的人面前,他的笑容,都没有变化。”

“哎,这么说起来还真的有点了不起的感觉了呢。不过三日月有没有想过,这本身就是一种伪装呢?”宁宁来了兴致,笑着帮三日月宗近分析起来。

“您不是说过在亲人面前,是可以卸掉伪装的吗?”三日月宗近却传来更加疑惑的声音。宁宁微微一怔,想起刚才自己的话,才发现这次是把自己给绕进来了。

见宁宁不回答,三日月宗近便站了身子起来,道:“今日怕是太晚了,夜已深,我便不再打扰大人休息了。”言罢,隔着纸门微微额首行礼,便退了下去。屋子里的宁宁看着三日月宗近的影子从纸门上消失,又坐了一阵方才又躺回去,却徒然觉得日后两个人,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关系而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而在大阪城的另一边,同弟弟们睡在一起的藤四郎一家,同样还没有睡意。

“一哥!给我们做烤年糕吃吧!就像以前那样,在烤好的年糕上撒上砂糖和小豆粉~哇~光是想想都觉得要流口水了哦!”鲶尾藤四郎眼冒金光地看着一期一振,骨喰藤四郎露出无奈的表情,戳破了他头顶的幻象,道:“都多大了,还整天想吃那些甜食。”

“再怎样年龄大,在一哥眼里也是小孩子哦。”鲶尾藤四郎撅起嘴,对兄弟如此的评价甚是不满。一期一振并没有反驳什么,反而露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道:“若是说想吃的话也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做起来的话……”

想起在前主人的住所因为擅用厨房而导致下人们以为家中闹鬼的事情,一期一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去宁宁大人那里!”鲶尾藤四郎扑进一期一振的怀里,“宁宁大人看得到我们,我们之前想吃好吃的就去宁宁大人那里借厨房。啊,话说回来,今天带一哥熟悉城中事物的……三日月殿下……”

话到最后,鲶尾藤四郎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在顾忌一些什么一般不自然起来。

见气氛冷下来,骨喰藤四郎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拽着一期一振的衣角,道:“三日月殿下是‘天下五剑’之一,曾经与我同是足利将军的宝刀,如今被关白大人赐予宁宁大人……一哥,有些事……别太在意。”

“就是啊一哥,你现在也是‘天下一振’,跟他们不相上下的。如此说来,咱粟田口也是出了两柄号‘天下’的宝刀呢,可不比三日月殿下差哪里去。”鲶尾藤四郎接着骨喰藤四郎的话说。话里话外,一期一振却都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不免笑起来,道:“这么说起来,三日月殿下难道会仗势欺人么?可是在我看来,却是个温温和和的人啊。”

“也不能算是‘仗势欺人’啊……”鲶尾藤四郎拿不准该怎么说,旁边骨喰藤四郎接话道:“三日月殿下曾身为将军的传家至宝,如今又是‘天下五剑’之一。虽然对我们都很温和,但三日月殿下端得一副高雅贵族的模样,就如同——”

“天上的月亮吗?”一期一振轻轻接过了话头。骨喰藤四郎愣了片刻,便肯定地点了点头。一期一振却笑起来,疼爱地揉了揉骨喰藤四郎和鲶尾藤四郎的脑袋,感慨一般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住在月亮上的人,会很孤单吗?”

胁差兄弟怔了半晌,似乎没明白他们大哥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说了,太晚了快点睡觉。明天去找宁宁大人借厨房给你们做烤年糕。”一期一振也不想再解释,哄着两个弟弟躺下了,自己也钻进了被子里。

果然,会寂寞吗?

躺在被子里的一期一振,想着今天那蓝色的背影,以及相互道过晚安分别的时候,他仿佛揉碎了月光的眼睛,心里却不免为他叹息起来。

高处不胜寒啊。

 

(3)

后半夜的时候起了风,暖暖的吹着,早晨的时候,庭前的地上便铺上了一层粉红色。宁宁醒来见着院子里的粉嫩,一时觉得打扫了太可惜,便叫着下人们等午前再来扫了,此刻命人端了清酒来在廊下赏着景。

“独自一人赏景岂不是要辜负这大好景致?”见着宁宁自己一个人,三日月宗近便在她旁边坐了,“若是能有人说个话,才再好不过吧。”

“可惜了能陪着说话的人,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呢。”宁宁端着酒盏笑,樱花瓣飘进清酒里,落下一圈圈淡淡的涟漪。

三日月宗近也没答话,院子那边便传来“哒哒”的木屐声和少年们的感慨。须臾,只见着昨日才刚见过面的一期一振,领着鲶尾藤四郎和骨喰藤四郎从花丛次第中过来,见着廊下的宁宁和三日月宗近,便欠身行礼。

也不知道这个礼是行给谁的。

“哎呀哎呀,这不是一期一振君吗?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宁宁掩着唇笑起来,嘘寒问暖的就像是在拉拢那些武将一样。

“承蒙您的关照,今日能同弟弟们相处一处,就算身处陋室,亦如身处吾之本乡之暖。”一期一振恭敬的回答,笑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假意。

三日月宗近不再看他,兀自端了酒来喝。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的回答呢。鲶尾君和骨喰君能有你这样的兄长,也着实令人安心了呢。”宁宁被一期一振的回答逗乐了,笑过之后便问道:“不过我想你们今日前来,肯定不只是想跟我说说话的吧。鲶尾君,可是又想要吃小食了?”

“哇!宁宁大人居然又猜到了!”鲶尾藤四郎眼见着就要扑到宁宁怀里,却被身后的一期一振不着痕迹地扯住了衣领,“其实今天来呢,是想叫一哥给我们做烤年糕吃!烤年糕哦!以前我们还小的时候,在粟田神社里,一哥总是会烤给我们吃的哦!”

鲶尾藤四郎忍住了扑上去的冲动,只欢呼着跑到宁宁身边,眉飞色舞的开始描绘起他们的童年时期。宁宁听得有趣,眉眼都笑弯起来,这也不免吸引了三日月宗近往藤四郎兄弟几人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这么说倒是想起来,我们也算的上是同乡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三日月宗近,心中却产生了小小欢喜的感觉。然而脸上却并不表达,只是挂着招牌一样淡淡的笑,喝着清酒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小小喜悦。

那边宁宁被鲶尾藤四郎说得心动不已,眼见着就要带几个人去厨房,还没起身呢,就有侍女来报,言说有某位大名想见夫人,此刻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这消息无异于给兴头上的北政所夫人浇了一盆冷水,就连鲶尾藤四郎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既然如此,我便带几位去厨房吧。”见到了主人的难色,三日月宗近便起身揽下这件事。宁宁见此倒是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并未对三日月宗近做太多的叮嘱,只让鲶尾藤四郎和骨喰藤四郎在院子里好好玩耍,便起了身往旁边的屋子里去了。

待看不见了宁宁的身影,三日月宗近也带着一期一振前往厨房了。

虽说大阪城中的御膳可谓天下一绝,但丰臣秀吉独独准了宁宁可以自设炉灶,平日里做些自己喜欢吃的,或者秀吉喜欢吃的小食。大阪城中偶尔前来玩耍的大名的孩子们,也多是喜欢到这位北政所夫人的住处讨零嘴吃。

明明膝下无子,对小孩子的事情,却了如指掌。

行了半路,三日月宗近却也只是默默带着路,没有同一期一振有半分交流,亦如昨日带自己在大阪城中游览一样。对方只对重要的地方给予稍稍的提醒和指点,若不是半路上遇上胁差兄弟,恐怕昨日那无聊的行程就要早早结束了。

一想到这一点,一期一振便不觉问道:“记得三日月殿下当是山城三条派的杰作,本乡,当也是在京都吧。”

前面的人停顿了一下,却未曾答话,一期一振便继续开口,道:“想来,也不知同我粟田口派的本乡粟田神社相距几何。依稀记得神社中还立着‘三条小锻冶宗近命’的牌子,想来应是后人所立,三日月殿下无缘相见吧。”

对这明显带有怀念意味,甚至带着一点点的挑衅,三日月宗近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停下来,然后拉开拉门,闪开身子,道:“厨房,到了”。

一期一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日月宗近并未理会一期一振失礼的笑声,反而有些别扭的想要离开。一期一振眼疾手快拽住他的手腕,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以不容回绝的口气,道:“既然都来了,不如跟我一起吧。况且,我也并不清楚,那些使用物品,都存放在什么地方,还希望三日月殿下能给予告知呢。”

三日月宗近暗地里挣着想从他手中把手腕抽回来,却感觉到一期一振源源不断的加大了手劲。意识到自己无法逃脱,三日月宗近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是默认了一期一振的说法。一期一振得了回答,便松了手,淡笑着说:“失礼了”,便先一步进入了厨房。

“不过说起来,能帮我绑一下襻膊么,三日月殿下。”

不过是想着三日月宗近怎么说也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相比较他的初来乍到,应该知道的更多,却没想成,这位“老手”对料理之事根本一窍不通——不,或者说是对厨房的事情都一窍不通才对。

不仅仅是差点打碎了盘子,还差点被菜刀砸了脚,给灶台生火的时候,甚至想把旁边的蜡烛扔进去……更让一期一振觉得无奈而可怕的事情是,三日月宗近的脸上露出了“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的理所当然而天真的表情……

最后只好让三日月宗近在旁边耐心等待了。

而当烤年糕的香味散发出来的时候,三日月宗近又凑到了一期一振身边。

白的像是玉一样的年糕块,因为高温的炙烤呈现出诱人的焦黄色,在热气中鼓起一个个圆泡,撒上砂糖之后,更是散发出了清爽的甜味,就算是大人也忍不住产生了想要尝一口的想法。

“以前的烤年糕可都是撒上盐巴或者包上海苔来吃的。”就像是被高温软化的年糕,三日月宗近看着一块块软糯起来的白色,也忍不住开了口,“你们的吃法倒是奇特。”

“弟弟们喜欢吃,不过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不知道如今还适合不适合他们的口味。”用长筷子拨弄着年糕的一期一振,露出怀念的神色,却夹了一块年糕来递到三日月宗近嘴边,笑着劝他道:“尝一块吧,趁着热吃,凉掉就要变硬了。”

三日月宗近没想着他会给自己吃,看着那年糕又看了看一期一振的笑脸,最后也不知道是自己被年糕的味道蛊惑了,还是被一期一振的笑脸甜到了,总之神鬼时差地顺从地张了口——

仿佛咬在一块海绵上却无法完全咬断,粘稠的白色在分离的时候拉出长丝。

“甜吗?”一期一振笑着问他。

三日月宗近捂着嘴小口的咀嚼着,柔软在唇齿间炸开,带着砂糖的味道,让人回想起小时候模棱两可的记忆——神社中无忧无虑的日子,哥哥们叫着竹林中玩耍的自己回家吃饭,午后带着甜味的烤年糕,以及围坐在身边的兄长、同生父有关联的远房刀匠所做的孩子,那些几乎快要被淡忘的模样。

一种几乎令人落泪的怀念,大约是属于家乡的味道。

三日月宗近几乎要掩面而泣。

一期一振并不在意三日月宗近的失态,在他掩着面缓和过来之后,将剩下的半块年糕亦喂给他。

“如果以后还想吃的话,我也会给三日月殿下做的。”一期一振的声音轻柔,仿佛担心着自己会吵醒他美好的回忆一样。

三日月宗近没有回答,只点了点头。

 

(4)

“哎~~所以最后回来,我都没有吃到呢。”

月色正好,宁宁同一期一振坐在廊下,像个小孩子一样抱怨着。一期一振笑了笑,给宁宁斟满了清酒,道:“舍弟们吃到久违的食物会很开心,因此大家争着抢着便吃完了,没有留下给宁宁大人的份,也是万分抱歉。”

“啊啊啊,那可是京都风味的烤年糕呢。”宁宁不依不饶起来。

“可不要取笑我了,宁宁大人。”一期一振附和着笑起来,话里却明显不觉得宁宁的话有失礼之处。

宁宁也不再取笑他,看着半空的弯月泯了口酒,声音都有些低沉起来,道:“所以呢,你跟三日月,关系已经好起来了吗?”

“此话怎讲?”一期一振低垂着眼,显然有所回避。

“鲶尾君可都告诉我了,厨房里的事情。”宁宁略带狡黠的笑了笑,“三日月可是,很少会露出那种表情呢,偷看的鲶尾君都吓了一大跳哦。而且他今天,睡的可是格外早呢。”往身后紧闭的屋门看了看,里面的烛火早已熄灭。

一期一振不答,宁宁便继续问道:“那么在一期一振君看来,三日月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期一振却像是沉思起来,看着半空的皎皎月色,半晌才说道:“不可否认,三日月殿下,当之无愧为刀剑中最美的存在。当然若是从外表来评价,定然显得肤浅,然而在外表之上,于举手投足之间,三日月殿下无不透露出我等不及其一毫的温和高雅。虽不能给人以‘动人’之感,但却让人更加倾慕,就如同天上的明月。”

“然而,终究是太过高远了。”

并没有想到一期一振这席话并没有说完,宁宁不免露出好奇的神色看着他。一期一振闭上眼睛,道:“宁宁大人,恕我妄加揣测,三日月殿下身上的负担,是否太重了一些呢?”

“不管是为了符合‘天下五剑’的称号,还是为了三条派的荣耀,三日月殿下是否将太多的负担压在了自己身上呢?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只端着高贵优雅的架子,却无法将自己的愿望,将自己真实的心情表现出来。人攀明月不可得,又何必非要让自己成为半空的明月受人敬仰?感受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呢?”

话头一停下来,四面便只剩下花瓣静静飘落的簌响。半晌一期一振却失笑,道:“抱歉宁宁大人,应该是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吧。”

宁宁却并不介意,道:“并不,也许你说的对”,又沉思了少顷,“不过一期一振君如此评论来,是在可怜三日月吗?”

“可怜……吗?”一期一振没有想到宁宁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也许算不上吧。”

“如同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也许在乡野百姓看来,关白大人得以统一天下,却每日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我一期一振此生所求,不过是期望有朝一日兄弟再团聚,可以看到大家平安的站在我面前。什么名分,什么地位,都是生父锻造我们之时就已经烙进我们身躯中的事实,更不要说那些虚无的称号,不过是持有者所赋予……然而三日月殿下,应当同我们是不同的。”

“或许我就是那个乡野百姓,而无法理解三日月殿下位居关白的理想吧。”

一期一振自嘲的比喻令宁宁发笑,一期一振也附和着浅笑着,便听见宁宁有些慵懒地说道:“之前三日月跟我说,‘一期一振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呢’。现在看起来,确实不好对付呢。哈哈哈,这么直率又认真的性子呢,可叫三日月怎么办才好呢,哈哈哈哈。”

“但若是于我们身后,你能同三日月一直在一起便好了。”

“宁宁大人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了。”

“一期一振君,能跟三日月成为朋友的人,可并不多哦。”宁宁忽然认真看着一期一振,“除却‘天下五剑’,能同三日月成为朋友的人,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哦。”

一期一振有些哑然,宁宁的意思他听得懂,只是他未曾想自己初来此处,便会被这位天下至尊的夫人,给予如此高的期望。

“好啦好啦,时间也不早了,一期一振君也快些回去吧,我也困乏了呢。”宁宁打着哈气说明着自己的困意。一期一振站起来对她行礼,随后便踩着满庭的樱花退了下去。如今已经有些稀薄的樱花丛中,透着一轮新月正挂在枝头,洒下粉红的月色来。

身后的屋门无声地拉开了,三日月宗近对宁宁行礼。

“都听到了啊,这是不开心吗?”就算屋中光线昏暗,回过头看着他的宁宁,依旧发现了他脸上轻微的怒意。

“既然是大人的意思,三日月宗近当无权反驳。”三日月宗近显然在闹变扭。

“这么说来,就是在生一期一振君的气咯。”宁宁捂着嘴笑,“难不成他说到你心坎里去了?”

三日月宗近没有理会,只硬着嗓子吩咐宁宁快些休息,在宁宁一片轻笑着迎合中,三日月宗近才又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5)

那之后便是好几日不曾见到一期一振了,丰臣秀吉倒是来过好几次,不过都是跟宁宁讨论军事上的事情。三日月宗近懒得听,便自己往院子里呆着去了。只是樱花也已经谢了,微微泛红的枝干上生出细小的嫩叶,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夏季。

在院子里呆着无聊的时候,宁宁也会劝三日月宗近多去城中走走,毕竟那里多有同僚,总是呆在女子的住房里,恐怕日后难免被人说闲话。三日月宗近倒是不在意,或者与其说是不在意,不如说他是在避讳着城中的什么。身为主人的宁宁多少也能参透一些他的心思,三日月宗近不愿意,她便也不强求。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宁宁和丰臣秀吉因为某些事情大吵了一架,最后惹得丰臣秀吉拂袖而出,宁宁心情烦闷也同三日月宗近抱怨“再也不要见到那个猴子”之类的话。结果没过两天便收到了丰臣秀吉请求和解的信,还写了一大堆难为情的情话。

“还是老样子嘛,写这些毫无文采的东西。”

明明说着嫌弃的话,看着信的眼睛里却含着笑意,随即便写了回信。当天下午,丰臣秀吉就跟猴子一样蹦跶着来找宁宁了,并且晚上也没有回去。

明明住在一起还要写信,真是搞不懂两个人的相处方式。

三日月宗近摇摇头,想着今晚还是不要打扰主人为妙。

等第二天早上三日月宗近起床的时候,丰臣秀吉已经回去了。宁宁满脸喜气的坐在廊下,见着他醒来,便喜笑颜开的说:“过两天我们可是要去一趟京都了,听说秀吉在京都的宅邸建好了,你也随我们一起去吧。”

那座堪比皇宫的宅院,三日月宗近也是听闻过的。

“更何况你的本乡也在京都吧,多少年未曾回去过吧,回去看看也未尝不可嘛。”宁宁看出了他想拒绝的意思,便笑着说道:“更何况也不是你一个人哦,有人会陪着你的。”

所谓那个“陪着你的人”,三日月宗近多少没有想到是一期一振。

明明以为会是骨喰……

“三日月殿下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么?”

因为担心三日月宗近而特地从丰臣秀吉的车中跑来陪他,结果发现对方冷着眼睛根本不想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的一期一振,因此而觉得好笑。

“一期一振阁下可并没有做错什么。”三日月宗近声音僵着,也不肯看一期一振。

“那么是在不满为什么没有见到骨喰么?”一期一振似乎总是能一语猜中三日月宗近的心思,“我听骨喰说过了,之前在将军家中的时候,殿下与舍弟关系非常。骨喰生性谨慎,想来应是未给殿下造成什么困扰吧。”

三日月宗近不想理会,甚至期待着一期一振能快点离开这里,却不想一期一振在自己身边坐了,明显一副不会再走的样子。三日月宗近无奈,吐了一口气,便缓缓道:“我与骨喰君可谓至交,怎会给我造成困扰?反倒是阁下家中那位长辈,说起话来总是惹人厌烦。”

一期一振怔了一瞬,随即想起来三日月宗近所说应是那位名号“鬼丸国纲”的前辈,便不由得笑起来,道:“藤四郎所诞生的年份,鬼丸前辈的英名早已口口相传,虽从未见过这位前辈的真面目,然三日月殿下如此说来,倒是有兴趣想要了解一下。”

“说是玩世不恭还是桀骜不驯呢,总之真是惹人厌烦的家伙。”三日月宗近光是回想都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却让一期一振更加期待这位未曾谋面的前辈了。只是眼下姑且也是见不到,一期一振便又开口道:“不过在藤四郎所诞生的年份里,我们也是听闻过另一则口口相传的故事。”

“那是曾经居住在神社后面竹林中的刀匠,名‘宗近’的匠人,第一次赋予刀剑以另一种姿态的美丽。”一期一振有些怀念的说到,“还未从本乡离开的时候,我便经常会去竹林中臆想。幻象那曾经是怎样一位刀匠,用怎样一种心情锻造出世上最美丽的刀剑。而那些刀剑的身姿,又该有怎样惊世骇俗的美丽。”

三日月宗近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而一期一振显然不想结束这个话题,他继续说道:“所以,殿下该是知道的吧,每一位铭吉光的刀剑,都是听着您的传说所诞生的。弟弟们身为短刀姑且不论,身为生父唯一太刀之作的我——”

“没有对您的仰慕,是假话。”

三日月宗近只觉得心跳如雷,呼吸也纷乱了,他弯下腰,将脸埋在双手里。

“够了”。

他沉重的命令着,从指缝间斜视着一期一振的眼中,满是怒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期一振却并不慌张,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丝毫松动,他甚至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袖上的褶皱,才气定神闲地开口道:“我当是以为,以三日月殿下的身份,这些奉承话,当是听得入耳的。”

“不过看来,似乎是我猜错了。”一期一振嘴角的笑意更甚,“三日月殿下,当是不愿听这些话的吧。”

“仰慕之类的话,恭维之类的话。认真讲的话,您或许是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很恶心吧。”一期一振笑着,话语却毫不留情。三日月宗近心中怒火无名,回手就往一期一振的肩上打去。一期一振却坐着不动,只稍稍侧了下肩膀,便躲过了他的攻击。

“滚回去!”三日月宗近命令到。

“恐怕做不到,三日月殿下。”一期一振人畜无伤的笑着,“主人与宁宁大人同乘一车,我若是回去,岂不是坏了主人的好事。”

“……”三日月宗近哑口无言。

“更何况,”像是在酝酿什么梗过分的话,一期一振的眼睛里全是笑意,“主人同宁宁大人可谓伉俪情深,当是令世人倾慕的眷侣。三日月殿下既是宁宁大人的佩刀,身份上,也当时我的妻,才对吧。”

“……!?”料想三日月宗近于世百年,还未曾有人对他有如此定义过,一时震惊而睁大了眼睛看着一期一振,对方却只给他理所当然的笑意,而那笑意中,甚至还有一丝丝得逞的狡猾。

三日月宗近再也待不下去,也不管车马还在行进中,卷了帘子便一跃而出。

“哈哈哈哈,跑掉了。”

车里便只留下一期一振独自坐着,看着眼前的帘子在风里翻卷。

 

(6)

被一期一振这么一闹,等到了京都三日月宗近也没再出现过。就算面对如同皇宫一般非凡的宅院,身边少了那么一个人,一期一振便都觉得索然无味了。因是初到此处,主人丰臣秀吉和宁宁大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宁宁自然也无暇顾及只有她才看得到的付丧神。看着一期一振有些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也很是担心,便嘱咐了他一些话,等着三日月宗近回来了也希望由他转达。

便直到打更的时间,也没再见到宁宁大人了。

不过身为三日月宗近的主人,宁宁大人对爱刀的习性可谓了如指掌。果然如她所说,过了子时,三日月宗近独自一人回来了。

只是在进门的时候看到房间里的一期一振,本就不怎么开心的表情,几乎完全变成了怒意。

“都到了这里还不滚回去……”三日月宗近话到一半,一眼见着屋子里的刀架上,他的本体与一期一振的本体上下摆着,想要呵斥的话也噎在了喉头,半晌只能自己生生咽了下去,便也不管一期一振想要在这里干什么,兀自往榻榻米上一躺,就是要闭着眼睛睡觉了。

“今天也整日也没有见到三日月殿下,主人于此处恢弘的宅院,不知殿下可曾细心浏览过了。”一期一振像是知道他也睡不着一般开了口说话。三日月宗近不理会他,一期一振便继续说道:“要我看来,这可真是一座了不得宅院啊。市井传言可同皇宫相提并论,然若此生有幸,不知可否去皇宫一游,以做比较。”

“野心倒是不小,想成为皇室御物吗?”三日月宗近似乎终于忍无可忍的开了口。

“哈哈哈哈,非也非也。如今你我身份已然如同皇室御物般尊贵,又何必再有所求?”一期一振倒是豁达。三日月宗近“啧”了一声,翻了身去看他。

夜色里三日月宗近雪亮的眼底,一轮明显的弯月。

“一期一振阁下,你到底想同我说些什么?或者说,你在试探我什么?”三日月宗近一字一句地问着。一期一振却只是勾起嘴角笑着,开口却道:“宁宁大人嘱咐过,明日天皇陛下会来此处巡幸……”

“请正视我的问题,一期一振阁下!”三日月宗近猛然坐起身子,眼底那轮月亮,像是在燃烧一样,“我三日月宗近自降于人世以来,还从未有人如此侮辱过我的身份。宁宁大人虽为关白大人之妻,于刀剑而言,也只是忠心侍奉的主人。若按照一期一振阁下所言,将人际关系强加到刀剑之上,那么一期一振阁下此前也不过是我的‘臣子’罢了。此刻坐在这里,也应是由我发号施令才对。”

“既然三日月殿下不喜将人际关系强加与我们的身份之上,那么我便也可以直呼您为‘三日月’,或者更过分一点的称呼为‘宗近’——当如何?”

“你……”

三日月宗近被气的脸色发白,手指把衣角搅地死紧。却见着一期一振面色平静地向他行了个礼,道了一声:“失礼了”。

三日月宗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在下一期一振吉光,或又称一期一振藤四郎,为京都粟田口派刀匠粟田口藤四郎吉光所做,匠人一生一振的太刀。自在下出世以来,每每听闻关于三条派刀匠之传言,总会带上您‘三日月宗近’的名讳,自喑世以来,便对三条之刀有着难以言喻的仰慕之心。在下以五体投地之姿敬仰您都不及,又怎会折辱您?只是——”

“我一期一振吉光所敬仰的,是身为‘三日月宗近’的您,而不是身为什么‘天下五剑’,什么将军家的传家至宝,什么北政所夫人的佩刀。就算您褪掉一身荣光,仅为农畑之人的佩刀,只要我一期一振吉光可以遇见您,您都是我所敬仰之人。”

三日月宗近徒然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一期一振也停了片刻,又对三日月宗近行了一礼,道:“这便是我从一开始,便想向三日月殿下所传达的心情。”

房间中响起静夜的沉默,半晌,三日月宗近低下头,眼角低落的水渍,在榻榻米上落下一小圈阴暗。

“……你仅仅,是在同名为‘三日月宗近’的我说话,是吗?”三日月宗近看着他,眼底波澜的月光。

“正是。”就算如此情况下,一期一振依旧坐得笔直。

“可笑,一期一振……”三日月宗近笑着,睫毛上抖落了一串泪珠,“若没有那些耀眼的身份,若没有那些至高的称号与荣耀,‘三日月宗近’又算个什么?如果不是将军的传家至宝,如果不是‘天下五剑’所赋予的荣耀,如果今日不委身为夫人的佩剑,‘三日月宗近’算得了什么?!你以为三条派的兄弟们,时至今日还剩几人……?哈哈,可笑啊一期一振,粟田口派的人那么多,光是你的弟弟们就有十余人,每一位都那样出色……一生一振的太刀,你从降生就被赋予了如此不同的含义,那么那些称号,那些荣耀与你又有何用?就算没有‘天下五剑’这样至尊的称号,你依然被赋予了‘天下’的含义,依然是粟田口最杰出的太刀之一,依然被兄弟们所崇拜和信赖。而三日月宗近还剩下什么……”

“一期一振,你当真以为,我若仅仅是‘三日月宗近’,今日还会同你在这里讲这些话吗?”

“我必须这样生存……一期一振,就如同宁宁大人所说,你或许在可怜我,或许觉得我所肩负的太多,但我必须这样,如果不这样,‘三日月宗近’就没有存在的理由,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三日月宗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想要去拉房间的门,“一期一振阁下,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还烦请……”

却被一期一振一把拽住了手腕。

三日月宗近疑惑地看着他,看着一期一振焦虑而充满关怀的急切神色,看着他明明心急火燎,却努力压低自己的情绪,认认真真向他问道:“那么,若有朝一日,刀剑再不为人所用,就连称号和荣耀都不值一提的时候,三日月殿下会怎么样!?”

三日月宗近抖着嘴唇,他说不出话,只有眼泪在不断的流。

“那样的话,如果那样的话……三日月殿下,岂不是要变成孤身一人!”

一期一振眼睛里,那快要碎掉的光。

三日月宗近不想回答也无法回答,他挣着想从一期一振手里逃开,却被一期一振一把扯进了怀里,两个人一同跌坐在地上。

便只余下哭泣。仿佛是积攒了几十年、上百年的眼泪,全部发泄在一期一振怀里,哭到声音沙哑,哭到筋疲力尽。

迷迷糊糊里,便只觉得一期一振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用像是哄孩子睡觉的语气问:“我们回家好不好?”

三日月宗近便只说了一个“好”,便沉入了梦乡。

 

(7)

梦境里是大片的竹林,在月色里透出薄纱一般的绿色,如同流水一般在林间流动着。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直往竹林深处而去,在渐渐清晰的木屋前停住了脚步。

月色里,有风车和铃铛的声音,伴随着小孩子欢呼着,从自己身边跑过。

“慢一点啊,要摔倒啦!”

属于长辈的担忧声,却在话音刚落的时候便传来了小孩子跌倒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抽泣的声音。长辈跑上来,将孩子扶起来,又难免一顿苛责道:“都说了慢一点!你如今也是做哥哥的,不能照顾一下三日月吗?”

小孩子不满的撇嘴声,还有摔倒的孩子的抽泣。

“三日月又摔倒了吗?哈哈哈,小笨蛋!”

“小狐丸!”

“是是是,哈哈哈,石切你别那么严肃嘛,哈哈哈。”

这边正聊得起劲,那边木屋中探出半个少年的身子,叫嚷着让他们快些回来睡觉的话。这边的一干人便嘻嘻哈哈的应了,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而那个小小的深蓝色的孩子被抱在怀里,大约是哭得没力气了,手里的风车也拿不住,摔落在了鹅卵石的小路上。

红色的风车,三日月宗近俯身捡起。

月色中,咕噜噜的独自转着。

“只有你一个人哦。”

猩红割裂了天空,三日月宗近感觉身后站着什么人,声音熟悉而陌生,令三日月宗近不自觉的僵硬起来。

“只有你一个人哦,三条派的名刀,三日月宗近,只有你一个人哦。”

不要说!

三日月宗近抱住脑袋,风车掉在了地上。

那个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低沉的笑着,似乎早已预知了未来的事情一般,阴森森的笑声在三日月宗近的脑袋里打转,无论如何都甩不掉的,明明美好的梦境,却忽然变成了无法醒来的噩梦——

“三日月殿下!”

直到急切的呼唤声将他从梦境中拉出,三日月宗近猛然睁开眼,看见一脸担忧的一期一振,以及纸门外金色的阳光,透进些许纷杂的莺鸟的啼叫。远远似乎有人声鼎沸,嘈杂着乐器的妙音,讲述着正在进行的盛大活动。

“外面……?”三日月宗近有些摸不着头脑。

“昨晚您太累了,因此并没有像您禀报。三日月殿下,今日天皇陛下来此巡幸,昨日宁宁大人已经嘱咐要我同三日月殿下在一起,万不可贸然出去,毕竟在天皇陛下的队伍中,也有阴阳寮的人。若是看到我们而传出对主人不利的话,可是会动摇主人在天皇陛下心中的地位。”一期一振说着,伸手便要扶三日月宗近起床。直到这个时候,三日月宗近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换过,而不管是身下的被褥还是身上的被子,都整洁如新。

除了眼前这个人,又有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三日月宗近心情复杂地看着一期一振,后者却只是垂着眼服侍他起床,丝毫没有要同他对视的样子。三日月宗近便也不说话,只沉默地任由他服侍自己洗漱、更衣,当柔软的木梳在自己的发间穿梭的时候,三日月宗近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眉若远山、眼似琉璃、肤若凝脂,用任何最精美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容貌都不过分。然而看着精致如同画中人的自己,三日月宗近皱起眉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呢喃着问道:“一期一振,如你所见,我当真是天下最美的刀剑么?”

束发的手停了片刻,随后半笑着问道:“怎会有如此疑惑?”

三日月宗近缓缓道:“在我所见,你或者是任何一振上过战场的刀剑,都拥有上千倍于我的美丽。那些美丽,在战场上所绽放的光彩,是我此生所不及……”三日月宗近缓缓抬起手,想要碰触铜镜中自己的身影,在手指碰触到一片冰冷之后,却被一期一振从后面伸出的手握在手心中。

“美丽与否,皆因人之评价。若有百人言说这眼前铜镜如何精美,那便是精美之物,反之亦然。”一期一振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但这个答复,显然令三日月宗近无法反驳。他垂下眼,也不再看镜中的自己,反握着一期一振的手上,却多用了几分力。

“那么,如果有朝一日,当真褪去这一身荣华,一期一振还会对我说出昨晚的那些话吗?”像是要确认什么,三日月宗近回过头看着他,新月的眼底,一片摇摇欲坠的碎片,看得一期一振没来由地心痛起来。而此刻,似乎所有的回答都已经无力,一期一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用笃定的口吻问道:“三日月殿下,可是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

三日月宗近有狐疑,一期一振却也没有给三日月宗近疑问的时间,径自拽起三日月宗近便往门外跑。三日月宗近来阻止的话都说不出来,模模糊糊的记忆里想起谁告诉过他“宁宁大人嘱咐不准从房间里出去”的话,却在看着一期一振有着宽厚肩膀的背影时,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如果是这个人,是这个人的话——

这样的想法如同闪电般划过三日月宗近的脑海。

如果是这个人,是这个人,就好了——

也许是因为握着自己的这只手充满力量,也许是他翻飞的衣褶下若隐若现的身材轮廓,又或者是他水蓝色柔润的长发,再或者是回眸一笑时那双如同灿阳的眼睛。三日月宗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在产生这样的想法时,内心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是这样,就是这样,可以这样”。

很安心,很开心。

便在一期一振看不到的身后,三日月宗近难得露出真正的笑容来。便也不再反驳什么,抗拒什么,任由他拽着自己跑过迎面而来的盛大队伍、跑过戒备森严的门卫、跑过繁华的市井,看着人群、飞鸟以及绚烂的建筑。

明明还拥有熟悉名字的城市,于三日月宗近而言,却变得格外陌生。

这真的是我诞生的地方吗?

便不免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而在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之后,一期一振终于停在一处小小的山门前。

石头制成的鸟居耸立在层层叠叠的楼梯之前,青色的石板不知通向哪一座青色的山,而在鸟居前耸立的地标,长方形的木头插在泥土中,上面写着规规矩矩四个汉字:粟田神社。

心中那颗生锈的铜陵倏然被拨响,回音扰乱了心跳的旋律。

三日月宗近睁大了眼睛看着一期一振,对方却温和笑着,牵起他的手,道:“您昨晚答应过我的——”

“我们回家吧。”

 

(8)

将铜板掷入木箱,拍掌三次合十。

人类用以祈求神灵的动作,一期一振有模有样一丝不苟地做着,这在三日月宗近看起来,却不免觉得好笑。

回头看向神社的鸟居外,山下宽阔的大道通往京都以外的世界,几百年来,外面的世界或许风起云涌,或许平安祥和,然而这座京都、这座位于京畿大道之上的神社,却似乎依旧保持着千百年不变的模样。

“这位可以保佑人们出行平安的神明。”一期一振看着神龛中看不见的神明道,“想当年,当粟田口派的每一位刀剑们,确定了自己的主人,要从这里出发的时候,长辈都会带他来到神前祈祷。‘一路顺风’固然不适合我们,我们也无法决定自己是‘顺风’还是‘逆风’,但既然已是有名之物,便要听主之命,尽心尽力,万不可做出背叛主之事……”

“我在这里送走了我的弟弟们,直到来送走我自己。”

三日月宗近站在他身后,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一期一振似乎也并不想等他说什么,便兀自怀念地笑了起来,继续道:“真是意想不到啊,此生有幸,还能再回到我出生的本乡,而且,还有最敬仰的三日月殿下陪着我。”

“荣幸吗?”三日月宗近问。之前的教训已经提醒三日月宗近,一期一振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一定会说出更过分的话。因此过度的紧张导致三日月宗近的后背绷得笔直。

然而一期一振却摇摇头,转过身来看着他,道:“那边的竹林中,三日月殿下的生父曾经就住在那里吧。殿下,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愿意去那里看看吗?”

“为什么要去那里看。”三日月宗近深吸一口气,却不愿同一期一振对视。

来时路上的木牌他不是没有看到——那块写着“三条小锻冶宗近命”与“粟田口藤四郎吉光命”的牌子。

有什么情感呼之欲出,却被三日月宗近生生压在嗓子里。

“我们已经,到家了啊。”良久,一期一振用有些心痛的声音开了口,“这里,不仅仅是粟田口的家吧,这里也是您的家不是吗?三日月殿下,我所知三条派刀剑存世固然稀少,您此生百年恐怕也觉得孤寂,而如今站在家的土地上,当真,就放不下那些身外之物吗?”

“若是说名为‘家’的东西,恐怕也仅仅是你一厢情愿吧,一期一振阁下。”看着逼近过来的一期一振,三日月宗近向后退了半步,“已经够了……我明白一期一振阁下对我的心情,然而就算到了这里又能怎么样?他们……早就已经不在了啊!”

不管是谁都好,今剑,岩融还是小狐丸……早就已经……

“空无一人,生父都早已作古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回来这里……一期一振阁下,这当真是可以称呼为‘家’的东西吗?你带我来这里,不是平白无故给我增添痛苦吗?”眼见着三日月宗近转身便要离开,一期一振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他的双肩。

“不是这样的三日月殿下!”

急切的,想要表达什么的一期一振。

“不是这样的三日月殿下!这里,在这个名为‘家’的地方,不是还有我们吗?”

从未想过一期一振会说出这种话的三日月宗近,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一期一振那如同太阳一般的双眼中,灿烂的,仿佛要淹没掉自己的光芒。

“这么说起来实在唐突,但我绝对没有要冒犯三日月殿下的意思。但既然我们都是生于此处,三日月殿下若不介意,便当可将我粟田口视作亲人看待,我一期一振吉光,也绝对不会亏待您半分。纵然世事无常,战场更是生死未卜,身为战刀自然有作为消耗品,或许便不再会从战场归来的那一天。有型之物定有毁灭之时。但在那之前,我可将三日月殿下视为亲人来对待,三日月殿下亦可视我粟田口为亲……”

一期一振已经慌乱地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心痛地看着三日月宗近,顿了半晌,将他的手牵起来,贴在自己胸口,缓缓道:“我一直都将殿下装在心里,不管是在之前,还是在此时。”

“所以最少,也请在我的面前,做一回真正的‘三日月宗近’可好?不带任何称号与荣耀,只当在亲人的面前……”

三日月宗近看到一期一振眼中热烈的目光,那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光芒,炽热像是炙烤在自己的心灵之上,而抚在他心口上的手掌,感受到的,亦是如同火烧一般的温度,跳动着,仿佛要将火焰传达到他的身上一般。

三日月宗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想快点逃掉。

“又想要逃跑啊。”

梦境中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倏然在身后响起,猩红的闪电嘶吼着将晴朗的天空撕碎,三日月宗近只觉得眼前一片血雾,如坠无间地狱般彻骨寒冷。

“反正也都是一个人呢,对吧,总是你一个人哦。高贵的月亮怎么可以坠入凡间呢,反正到最后也都是你一个人哦,对吧——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浑身颤抖起来。

“如果投入了某人的怀抱,又怎么能对得起自己这一身荣耀呢?反正,最后也只是会剩下你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会离开你,不是吗?高高在上的月亮啊……”那个声音靠近过来,伸出手游走在三日月宗近的身体上,走过的每一寸皮肤,都仿佛产生了火烧一般的痛楚,令三日月宗近倒吸一口冷气,双腿也几乎站不住了。

“来吧,快点跟我……”那个声音几乎要将三日月宗近淹没,而就在下一瞬间,三日月宗近被扯进了温暖而结实的怀抱,伴随着刀剑出鞘的噌响,雪亮的刀光划开了眼前的猩红,横于自己身后。

谁……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三日月宗近,勉强抬起头看着。那是一期一振坚毅的侧脸,拥着自己的手臂孔武有力,另一只手上,那把充满山城派刀剑的古雅与纤细于一体,是三日月宗近再熟悉不过的风格的刀剑,以守护者的姿态同他身后的人对峙着。

“哎呀,哎呀,哈哈哈……”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笑起来,“想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吗?明明只是个小鬼头嘛。哎呀,难道也是在这里诞生的所以才看得到我吗?哈哈哈,有意思的小鬼。”那声音狂妄着,是刀剑缓缓出鞘的声音。

三日月宗近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往身后看去,他想知道那是谁,那个在噩梦中的声音,那个纠缠自己的声音。

而在恍惚的视线里,在惨白的天光下,于自己身后站立,正同一期一振对峙的人,身鲜血入染,带着张狂的笑意,是自己最熟悉的面容和最熟悉的刀剑——

明明便是,另一个自己啊!

三日月宗近只觉得心头狠狠一痛,看着那血红的自己冲了过来,却连阻止的声音都喊不出来。身体被一期一振带着躲闪,在刀剑碰撞出火花的动荡里,只觉得似乎听见了来自天际的铃铛声,意识随后便沉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什么都没有,连声音都不复存在。三日月宗近只是站着,便也不敢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听到了铃铛的声音,遥远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声音。他抬头去张望,却只看到有粉红色的花瓣缓缓飘落道自己脚边。

是樱花的花瓣,一路飘洒着,像是在指引一般。三日月宗近便抬起脚,顺着樱花的道路缓缓前行着。他宽大的衣袖卷起细微的风,扰动了身后的花瓣重新飘起,却在黑暗中重新碎成看不见的尘埃。

三日月宗近便这样一路走着,走过了神社猩红的鸟居,走过了石灯夹道的石板小路。他听见孩子们的笑声,恍惚有几个身影从身边跑过,然而那是如同风一般的幻影。他看见有穿着红色一尺木屐的孩子站在树上张望,树下闪过青葱的衣衫一角,巨大的薙刀立在佛像旁边,空掉的瓷碗旁有狐狸的脚印。

他忽然停下来,像是醒悟过来一般。

“是三日月!三日月回来了!”

有孩子叫嚣着,然而看不到他的身影。

“真是的!跑到哪里去了!我们都担心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万一走丢了,就真的跑到月亮上去了啊!我们就真的找不到你了哦!”

“别苛责了,回来就是好事咯。三日月,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然而接下来却沉默了,三日月宗近颤抖着捂着心口,本以为这些在记忆中早就腐烂的话语,却合着接下来的童声一同哭泣着道出了口:

“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只想跟你们在一起,一直,一直……”

三日月宗近徒然跪倒在地,将眼睛埋进双手中哭泣着。

我哪里也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得到,“天下五剑”的荣耀也好,至尊荣幸的身份也好,什么都不想,我只想跟你们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别留下我一个人,别只剩下我一个人——

“有型之物定有毁灭之时。但在那之前,我可将三日月殿下视为亲人来对待……”

如同像神明发誓的笃定,三日月宗近抬起头。

他水蓝色的长发如同真正柔软的流水,双眼中的金色如同最热烈的阳光,温柔的笑意从嘴角蔓延进眼底,向自己伸出的手,有着安心的力量。

三日月宗近颤抖着,一个名字哽咽在喉头,他伸出手,指尖触及到对方伸来的掌心——

倏然,天色大亮。

“三日月殿下!”

房间中叫嚷着,有小孩子跑出去报信,视野中平庸的天花板以及关切地看着自己,甚至想伸手将自己扶起来的那个人。

“怎么了,怎么了?三日月傻了?!”没大没小的小狐丸已经冲了进来,“难道伤到脑袋啦?”他凑到三日月身边,大嗓门叫一旁的一期一振不免叹息着提醒小狐丸小声一点,免得真的吓到病患。

小狐丸倒是不怎么在意,躺着的三日月宗近却伸出手——他缠满了绷带的手臂,颤抖着,向面前的两个人伸去。小狐丸不明所以,一期一振关切的问了一句“有何吩咐”。

却在下一瞬间,双双被三日月宗近扯进怀里,在一期一振担忧着“伤口裂开怎么办”和小狐丸担忧着“鼻子好痛”的时候,便听见三日月宗近嚎啕大哭的声音,撕心裂肺,悲伤却又幸福至极的哭声。

至少在这里,再也不会分开了。

 

(9)

“啊!!!!不可以!要跳过去啊三日月殿下!……哦,死了……”

在乱失控的尖叫声中,三日月宗近手中游戏机上蹦出了像素化的“game over”的字样,连着旁边的药研都叹了一口气,道:“好不容易打到这一关呢。”

三日月宗近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游戏失败的遗憾表情来,反而笑呵呵的道:“果然还是玩不会游戏机什么的啊,哈哈哈。乱,药研,还是你们去玩的好呢。”说着便把游戏机交还给了乱。男生女相的男孩子撅着嘴接过去,点击了“重新开始”的按钮,却怎么看着都有点委屈。

“乱、药研,不好好做内番,跑到这里打扰三日月殿下休息吗?”

“啊!一哥!”

比三日月宗近玩输了游戏更可怕的是,此刻端着纱布和膏药的一期一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嘴角虽然是在笑着,但是眼睛里可是一点笑意都没有。知道自家哥哥生气了,乱和药研一咕噜爬起来,说着“对不起啊!我们马上就去做内番!”便在一期一振还没说出教训的话之前跑掉了。

看着两个弟弟跑远的身影,一期一振有些忧伤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都是小孩子嘛。”三日月宗近反倒是觉得一期一振太严厉了。

“什么小孩子,三日月殿下就知道宠着他们,如今的年龄可是比和泉守先生都要大上不知道多少岁。总是让我担心,该怎样成为独当一面的人呢?”一期一振一边担忧地说着,一边坐到三日月宗近身边,抬起他缠满绷带的手臂,用剪刀细细剪开那些绷带,准备换上今日的药膏。

绷带解开之后便能看到那些横七竖八的伤痕。纵然有些已经掉痂,长出了粉嫩的新肉,但光是看着便也觉得触目惊心,一期一振喃喃着:“可别留下什么伤疤啊”,便极为仔细小心的给三日月宗近敷上新的药膏。

外面春色大好,樱花瓣打着转飞舞着,世界都变成了粉红的颜色,就连阳光里,似乎都带上了樱花的味道。似乎永远不会凋谢的樱花,在明亮的阳光里,一期一振专注认真的身影,他水蓝色的短发,和那双如同春日灿阳的眼睛。

“一期一振。”

“是,有什么吩咐吗,三日月殿下?”

“我爱你。”

被如此直白的告白惊到一般,一期一振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着三日月宗近,随后却笑了出来,道:“不用再特意强调这一点了啊,三日月殿下,我们可是相互爱着好几百年了吧。”

“是呢,是呢。但是弟弟们重新团聚到一起以后,一期一振阁下就不会专注我一个人了,感觉在一期一振阁下的心中,我的分量都变轻了……”三日月宗近独自抱怨着,也不知道吃的哪门子醋,却是还没有说完,一期一振便已经吻上了他喋喋不休的双唇。

仿佛吻在心间最柔软的地方。

“这样够了吗,三日月殿下?”

一期一振双眼含笑,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目光。

“不够!”三日月宗近欺身上前,吻上近在咫尺的双唇,双手环在一期一振肩头。一期一振只愣了一瞬,便回应着将三日月宗近搂进怀抱里。深吻的热烈。

只是一期你永远不会想起来了——

三日月宗近想着。

我梦到了以前的事情,丰臣时代的事情。是一期救了我啊,在神明面前发誓,斩杀了我的心魔,将脆弱的我拯救,给予我那时最害怕得到也是最渴望得到的东西,和我从未想过会得到的东西。宁宁大人说过,我等既为付丧神,拥有人类肉身的同时,当也会拥有人类的感情。而在人类千万种感情中,唯有爱是需要由他人教会的情感。

你教会了我“爱”,给了我一个,就算抛去至尊的身份与荣华后,“三日月宗近”还能拥有的东西。也让我真正的为“三日月宗近”所活过……

“在想什么,三日月殿下?”

一期一振看出三日月宗近眼中的光泽,知道他在想一些不便说出口,却又也许相互之间心知肚明的事情。三日月宗近知道他看透自己的心思,便说道:“等伤好了,好想跟你回粟田神社看看啊,哈哈哈。”

“想回家了吗,三日月殿下?”

“是哦是哦,这次把我的兄长们也带上吧,还有你的弟弟们。”

“感觉要说很重要的事情呢。”

“一期可是在神前宣誓过的,这次换我了哦,哈哈哈。”

“这样啊,那我也有重要的话要跟三日月殿下说。”

“甚好甚好,是什么哦?”

“秘密。”

一期一振将食指竖起在唇边。

屋外,樱花在南风中绚烂,亦如初见时那个有着水蓝色长发的青年,用恭敬而不卑微的声音,说着仿佛酝酿了几百年的自我介绍:

“晚辈,一期一振吉光,今日能与三日月殿下共事,当是此生有幸。”

从此,久居天上的月亮,终于发现了一直爱慕他的人。从此明月归途,刃生百年长路上,再非一人独行。

 

【完】【正文总字数:20681】

 

写在最后:

终于写完了一个长篇啊我日!我终于写完了个长篇,我日!

【↑够……↑】

光是题目就改了三遍,不知道叫什么,最后终于确定就叫这个吧,其实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太对劲哎,不过反正我一直起名废……好想叫《家的感觉真好》之类的,但是明显不搭哎……

以近现代灵异幻象和玄幻类起家的我,古风已经不能用“不擅长”来形容。完全就是不会写啊!本来想认认真真仿个日风的,但是想想要装2w字左右的文风,就是被形容“模仿装逼如风”的我都有点hold不住啊……

最后还是选了古风,里面各种古风常用词之类的,我知道并不适合日本那边,但是还是用了,如果有形容不当用词不当之类的事情,还是请多包涵……另外,一定有手癌……我不解释,也不用救我,我晚期了……

与其说是写这俩的恋爱故事,不如说是写一个关于家的故事。一到恋爱画风不对的我,果然还是没有写纯爱题材】】不过最后一段姑且算的上是糖吧。这种设定下就是振哥再死一百次也不会忘了爷爷啊】身后的刀子已经举了起来】

粟田神社。关于三条宗近的住地,名刀幻象辞典中这样说:粟田口三条坊栗田神社鳥居の北の竹林のほとりに住したという。※三条東洞院西入の六角堂の近くに住したともいう。完全不懂日语靠猜的,顺便谷歌翻译了一下,总之文中也就用了“粟田神社后的竹林中”这样的设定,如果这段日文猜错了什么的,还请告诉我他原本的意思_(:з」∠)_

而且粟田口派的诞生地也都是在粟田神社吧。所以文中用了两个刀派其实从诞生开始就是一家人这样的设定。当然那块木牌子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三条小锻冶宗近命”和“粟田口藤四郎吉光命”的牌子,感觉跟婚书似得】咦】】】我就是喜欢把三条吃的死死的粟田口!】

关于暗堕的形象,最近隔壁玩真剑,抓妖刀抓上瘾中………………浑身血红的爷爷也很带感啊【够

文中写的关于爷爷反复强调的“只有我一个人”,其实并不准确,在丰臣的仓库里还有一把鹰之巢宗近也是三条派的打刀,还有另一把短刀海老名宗近。鹰巢二战中丢失,海老名大阪烧物,现存德川美术馆,估计也是个失忆的。石切丸传言刀身遗失,如今的石切丸和当年的石切丸并不是一把。今剑和岩融随着主人的死亡早已经下落不明,而小狐丸……哥只活在传说里。

转动的风车梗来自三条家那个视频。

爷爷的碎刀语,这里是一期说出口的。有形之物必有毁灭的那一天。是一期通过药研的烧失悟出来的,文中没有提到,其实不止爷爷,振哥对“家”的执念也很深。

关于“天下一振”。忘了在哪里看到,说振哥曾经差一点成为“天下五剑”。这里脑洞了是为了弥补遗憾才用了“天下一振”的称号,其实一直以来振哥都是叫一期一振,所以文中关于“天下一振”同爷爷的“天下五剑”一样,只是称号而已。另外也有说法,“天下一振”可能指一期一振,也可能指骨喰藤四郎。

不要问我爷爷的长发是什么时候剪的,说好的不提大坂之阵呢?

总之写完了其实感觉……哎,不是那么满意嘛_(:з」∠)_总之这块大腿肉挺大的,反正应该足够吃吧。。

另外写文期间手贱升级了win10,第二天早上又退回了win7,抱着自己的win7哭了好久。电脑原因,win10超卡,吓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想着能退回win7就写完这篇文,所以真的就写完了。

还是应该多写点糖呢,那样才甜嘛~玻璃渣也该写够了,估计再割大腿肉就要写点糖啦】

最后,果然慢热才是我的爱,食用愉快,下次闷声作大死的时候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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